您离开以后我过了近十几个清明，前头几个清明我还随着大人去看您，后来外出求学，四月于外地度过，回想起来，很久很久没去了。今日反复想起您，想和您说说话。

　　外婆。初高中数篇语文作文，无论题目为“屋檐下”还是“时光”，都会将外婆设作主角，无论是纪实还是虚构，都是她。

　　外婆不仅仅是一个人像的存在，在我心里，她是庭院中央的桂花，是佛堂的袅袅烟香，是打散了鸡蛋的面条，是已经遗忘了难受和悲伤内心缺了的一角。

　　先回忆些零散的事，我也时常以无所谓、吹嘘、津津有味和忧伤的语气和朋友分享。比如幼时刚离开父母从福建搬回浙江，对孩童而言，最艰难的适应过程是从简单的普通话到晦涩的方言，为此去幼儿园的第一天，我哭闹拒绝，而后接受了谈判，第二天返回入园，花了约一个学期时间学会听懂方言，开始简单的表达。

　　小学，由于外婆家在山脚，校园在另一边的山脚，我发觉了一条捷径，不必穿过弯弯绕绕地巷子从校园正门进入，从山道走过去，翻过一个小矮墙就可以到达校园后门，似乎是个垃圾处理站？那时顽皮，不懂打理，做事毛躁，再一次翻山道回家的路上，没站稳，从斜坡滚了下来，额头磕到了某处，惊吓大于疼痛，回到家也不敢说。

　　摔倒后，我的头上迅速起了一个大包，外婆似乎拿香油给我擦了擦。在外婆的认知里，来源于佛堂的一切都具有超出宗教意义的妙用，香灰泡水能够药到病除，我每次感冒，都会从香灰炉中捻了一撮的灰烬，冲上半盏热水，一饮而尽。这样的观念还影响着外公、舅妈，前段时间家中年轻人生病，也如出一辙来应对，年轻人觉得不可理喻，但还是喝了干净，她说虽然一盏香灰水治不了病，但让家人心安也是好的。

　　除去我顽皮不乖的片段，我最喜欢秋天也在于外婆和这一方院落。外婆家庭院中间有一棵修剪得整整齐齐地桂花树，这是外公的功劳，桂花到了秋天如同傍晚的火烧云，瞬间映照着世间如火如荼般热烈欢脱，桂花的香气会从院子中四散至屋顶，衣袖，山间和记忆里。

　　秋天没多久，外婆会在树底下铺上塑料布，拿大石块压制着，等着桂花掉落，又会摇晃拍打，促使花瓣凋落。收集厚厚一层落花后，再晾晒装罐，日后每年煮元宵或酒酿，都会舀上一浅勺点缀。

　　这种香气，我怀着一种虔诚与忠贞去铭记着，每次路遇开满花的桂花树，遥遥嗅到原处隐约的桂花香气，都会想到外婆。

　　小学二年级，我从长街转到宁海城关，不与外婆同住，后来会返回镇上看望外公外婆，下午缩在他们房间看无聊的电视，频道从一按到最后再按回一，静谧的午后，房间里时不时被截断的台词、音乐或者广告，虽然无趣，但是出奇的心安，在这样熟悉的气息中，也不那么恐惧每周日晚上面临周一要开始上课的不情愿和抗拒感。

　　周日下午返程前，外婆都会做一碗汤面，面干，有菜和肉，鸡蛋最后放进去，打散。我会吃完一整碗，打着饱嗝儿心满意足地又奔向新的周一。

　　那时我以为日子就是这样循环往复，我在一天天长大，二年级、三年级、四年级。我只顾着自己往前走，没想到外婆停住了。

　　外婆生病的时候我陪伴得不多，那时面对生死，能够感受到事态严重程度，却感受不到情感上的激荡，看到家人严肃、焦急的样子也会跟随着祈祷，但从未想象过分开的那一天。

　　最后几天，她似乎是不太清醒了，我没和她说上几句期盼和托付的话，我只是站在她床边默默看着，房间的窗帘似乎被拉得严实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流窜的光线影响了老人休息，房间太过阴暗，以至于我现在想不起来那时躺在那虚弱的面容了。

　　外婆走得时候我恰好仍旧站在床边，看着如往常的面容，那时正是上午，孩子们刚起床，我嚷嚷着想吃方便面，表哥无奈只好在厨房乒乒乓乓地准备，面刚刚煮完关火，等待盛盘。外婆就在那时离开的，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。

　　那天我们没再想起锅里还有刚煮好的面，那天家里有失去了妻子手足无措的人，有失去了母亲哀恸悲悯的人，有失去了外婆仓皇不安的人，有懊悔有痛哭，有絮叨颤抖有捂脸伏地。

　　就头上摔了大包突然想到那时的我，确实没有把家庭和长辈看作依靠；摔倒受伤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哭诉，而是掩饰。再大一些的时候，我有次独自在商场，坐自动扶梯摔倒，膝盖磕在楼梯角上，鲜血直流，是售货员阿姨于心不忍帮我处理贴了个创可贴，回家坐在沙发上拿衣服挡着，看到血又冒出来的第一个反应是“千万别被发现”，我忘记了最后有没有被发现，但那一刻的遮掩和不确定我仍旧印象深刻。前几天微博看到一则新闻，少年因砸碎了玻璃觉得要受到惩罚而跳楼，突然庆幸，小时的我尚未恐惧和生疏至此，造就如今的平安生长。

　　柚子，原名杨金柳行，宁海中学毕业，某双一流大学在读博士 乡土宁海公益平台CQ9电子 CQ9传奇电子CQ9电子 CQ9传奇电子CQ9电子 CQ9传奇电子